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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2(2 / 2)

托托并没有为这件事质问芳一,也没办法和其它人商量。因为托托根本没有信任的人可以商量这种事。

轻叹一口气,脚步自然地走向人群聚集的方向,也就是通往海港的市集。

嘉达露西亚的市集充满活力,随处可见异国物品密密麻麻陈列着。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景象,却让托托感到雀跃、欢愉。

除了拚命记下社交舞的舞步之外,托托从不曾随心所欲地踏出脚步见识这个世界,所以才觉得外头的空气格外新鲜。托托甚至认为,要是早一点出来看看就好了。

从港湾看出去的大海一望无际。嘉达露西亚的海域并不适合游泳,托托几乎没什么到海边游泳的记忆。过于辽阔的大海除了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外,同时也令人恐惧。

托托曾接待过许许多多从大海那头远道而来的客人。虽然知道大海的另一头有无限宽广的世界,但还是觉得很不真实。转过身背对大海,托托开始眺望起嘉达露西亚港。这是托托的国家,或许也是她现在所守护的事物。

不想输给任何人的想法时时鞭策着托托,让她更加努力,也给了她勇气。但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守护这个国家,这样的感慨经常令托托感到困惑。

使用芳一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

做了这些事又能如何呢?异国的圣骑士都有挥剑杀敌的理由,但这个国家到底能为我们做什么呢?

这种问题根本找不到答案。托托叹了一口气,背对大海缓缓迈出步伐。

在随处可见旅客的杂乱场合中,托托一身上等的衣物却也不可思议地融入其中。

路边形形**的店家不时传来大声的喳呼叫卖,但托托只问了价钱并没有购买的意思。走着走着,视线随即被市场一角撑起的大帐篷所吸引,该不会是街头卖艺的吧?大帐篷勾起了托托的兴趣。

走近一看,并没有发现类似卖艺的人。

怎么回事啊?托托禁不住好奇往帐篷里窥探了一眼,却被突然从里头冲出来的小小身影给吓了一跳。

从帐篷里冲出来的是个少女。

有一瞬间,少女的肤色令托托无法移开视线,因为那样的肤色跟多数居住在嘉达露西亚的人们全然不同。那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民会有的肤色,然而托托对那样的肤色却是再熟悉不过

才想着,又有一个男人从布帘后冲了出来。那是个秃头男子。男人大声嚷嚷着异国的语言,他的肤色也和奔逃出来的少女相同。

托托竖起耳朵,集中所有意识,只为了能听懂他们的语言。

男人一把抓起有着褐色肌肤的少女头发,用蛮力将她拽倒在地。

『妳以为逃得了吗!』男人粗喊一声,随即抡起拳头殴向少女的脸颊。

「!」

这一幕景象映入托托眼帘,让她错愕地呆愣在原地。这时托托身后又传来另一声怒吼,使用的同样也是异国的语言。

『喂!明天就要交易了!你可别让商品受伤喔!!』

这句话让托托的呼吸顿时一窒。

(是奴隶商人!?)

不可能的!正确说来,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嘉达露西亚的奴隶制度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废止了。如果有人在这个国家里进行奴隶交易,就会被视作罪犯流放海外

本想召唤芳一,但托托想了想又犹豫着闭上嘴。

(要我出来吗?)

怦通,随着心跳鼓动,隐身在影子里的芳一问道。

(不。)

托托摇了摇头,轻声回应。

「等一下!」

托托之所以犹豫,全是因为芳一太淘气了。既然对方是奴隶商人,那就不会只有单独一个人。

就算他们的打手再多,也不可能是芳一的对手。但市场里有那么多人,如果芳一大开杀戒,真不晓得会对周围无辜的人民带来多大的伤害。再加上这么一来,托托的身分也将被揭穿,在这里引发sao动可不是明智之举。

褐色肌肤的少女痛苦挣扎着,秃头男子嘴里仍怒骂不休,一只手还用力揪扯少女的头发。总而言之,得先制止那个男人的施暴行为。没有问题的,说到交涉,可是托托的强项啊。现在还用不着叫出芳一,还是等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吧,正当托托这么想而准备往前踏出一步时

有个从人群中跳出来的身影一把抓住了秃头男子施虐的手。

那是个有着深绿色头发,穿着异国服饰的男子。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青年,但从他的身形看来似乎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想以青年称之又太年轻了。

事实上,当他站在秃头男身边时,身高虽然相差无几,但体格明显瘦弱许多。

『臭小鬼,你做什么!』

男人用异国的语言大喊。

感受到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托托连忙想走近他们身边。这时旅人开口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声音轻轻的,语气相当淡漠。

「但不管基于什么理由,是男人就不该动手殴打一个小女孩。」

秃头男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似乎也明白对方正在责备自己的不是。

『放开我!』

偌大的拳头这次殴向了旅人。托托差点叫出声来,猛地倒吸一口气。

「!」

但秃头男的拳头并没有击中旅人。旅人甚至连肩膀也没动一下,只是摊开掌心移到自己面前,轻而易举地就令秃头男的拳头偏了方向。

用力过猛的秃头男像是被压扁的青蛙般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趴倒在地。

「妳没事吧?」

旅人看也没看那个对自己挥拳相向的秃头男一眼,只对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关心询问。少女拚命地求救,但旅人听不懂少女口中的异国语言,脸上掠过一抹困惑神色。

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秃头男,像是煮熟的章鱼般因羞耻而涨红了脸,再一次对旅人挥出拳头。

「不行!」

托托情急之下喊了出来。还来不及对警告声作出反应,旅人一个旋身,已牢牢地抓住秃头男的拳头。

「想决斗的话,就找个适合的地方吧。」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但旅人的语气再认真不过。抓着拳头的掌心似乎加重了力道,秃头男忍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

『放开我,放开!』

旅人虽听不懂他说的话,仍是放松了扣住他的力气。秃头男用比肤色更加漆黑的双眼狠狠瞪住旅人。瘫坐在地的少女吓得泪流不止。

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托托挺身介入两个男人之间。

『干嘛!』

『这是在做什么?你们在路上做买卖吗?』背对着旅人,托托直视奴隶商人,用流利的异国语言攀谈。

『不是』听到熟悉的母语,奴隶商人脸上掩不住惊讶,由上往下打量起托托一身看起来价值不斐的服装,摇了摇头用低沉的声音回道:

『明天才要开始竞标。』

托托终于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奴隶商人没错。

『这样啊』

眼光瞄向坐在地上抽噎的少女,托托心里也有了决定。

『我要买她。』

『什么?』

『这个孩子是商品吧?我说我要买她,你开个价吧。』

这样的发展似乎超出了男人的预期,他的眼里明显写满了困惑。

『这、这不是开不开价的问题,这丫头是明天的竞标商品啊』

托托拿下别在胸前的胸针,丢给不干不脆的奴隶商人。这样的动作绝对称不上优雅,但因为生理性的厌恶,托托就是不想和那个秃头男人有任何接触。

『这样够吗?』

男人仔细打量起丢向自己的胸针,看出胸针价值不斐后忍不住瞠大眼睛,立刻挂上涎笑对托托行了一礼,趁托托还没改变心意之前转身回到帐篷去了。

托托先是对止不住哭泣的少女轻声安慰,而后站起身面对那个旅人。

一时之间会忘了先打声招呼,大概是因为这是托托第一次正视他的关系吧。从外表看来,称对方少年确实不为过。他看起来就跟托托刚从神殿毕业那时差不多年纪,身高也和托托相差无几,往后还会再继续长高吧。粗硬的绿发长至肩颈,他有张刚毅不屈的面孔。

然而比起这些,最吸引托托目光的,是少年鼻梁上那一道深深的伤疤。那不是这一、两天才弄出的伤痕,撕裂般的疤痕与其它部位的肤色明显不同。

厚实的身体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生意人。

被托托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少年略显尴尬的别开视线。也许是不习惯这样的压迫感,少年连颈子都有些泛红。

「那我先告辞了」

他大概是认为言语无法相通,再待下去也没意思吧。

这时托托才蓦然回过神,对他出声:「请等一下!」熟悉的语言传人耳中,反而让少年吓了一大跳。

「没错,我是这个国家的人。抱歉吓到你了。」

为了让他放心,托托扯出一抹微笑。看着托托的笑容,少年又再次困窘的别开眼。

「你的手还好吧?」

少年虽然没有挨拳头,但托托还是慎重地伸手想替他检查一下,没想到他却惊讶地抽回手臂。

「啊,不是」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整张脸全涨红了。

「我没事!」

托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己有多久不曾像这样笑过了?托托心想。此刻笑容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脸上,又接着开口:

「你刚才明明那么有气魄的。」

托托的促狭令少年更加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出来。

托托仍是笑着,一边轻抚紧揪着自己衣物的少女头发。

少年瞇细了眼看着面前的两人,忍不住出声发问:「这个女孩是妳的孩子吗?」托托以极缓慢的动作摇了摇头回他:「不是。」

「她是被卖掉的。」

「被卖掉?」

少年登时无言。看得出责任感极强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愠怒神色。眼看他就要旋踵立刻去替少女讨回公道。

「不可以!」

托托急忙扯住他的手腕。

在少年回过头想开口之前,托托已经早他一步出声:

「你一个人去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这个国家有取缔奴隶商人的法律,我会向王城通报。等他们明天开始竞标,就能一口气人赃俱获了。」

托托说话时有一股无法忽略的气势,令旅行中的少年不由得瞇起了眼。

「妳是?」

少年疑问让托托怔了一下连忙松开手。

流利的外语能力和一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的态度,对方会感到纳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是」托托的视线在空中逡巡了一会儿,想办法要编些理由蒙混过去。对方只是个不认识的旅人,根本没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托托这么告诉自己。

「我是学校的语言老师,在王城里有认识的人。」

在外交场合中,托托早已习惯说谎。这些谎言再自然不过地从她口中逸出。

「喔喔,妳是老师啊。」

少年佩服的点了点头。看来似乎是相信了托托的说词。

「难怪能把异国的语言说得那么美。」

光是交谈就会脸红的少年,赞美别人时却那么直接,让托托也不禁腼腆起来。

「能得到你的赞美是我的光荣那你呢?」

会询问对方只是单纯基于礼仪。但他却挺直脊梁,直视托托的双眼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杰昆?K?吉达利。为了成为一流的武士,现在正在进行武者修练。」

他的回答令托托不由得瞠大双眼。

然后,脸上也再度漾起笑靥。

这就是托托与杰昆的相遇。

托托将奴隶商人一事呈报给缇兰和老夫人知道,隔天便成功逮捕了奴隶商人与买方。而后,托托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杰昆。

从那之后,托托总会找时间出城上市集走动。杰昆完全不晓得托托外交官的身分,也不知道她身为萨尔瓦多家族的那一面。就这么单纯的相信托托是个语文教师,也以「老师」称之。每次听他叫自己老师时,托托心里总有些疙瘩,但和杰昆交谈时不用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让托托觉得和他在一起相当轻松自在。

杰昆说他再过不久就要到大海的那一头去了,所以托托主动提议要教他语文。反正也只是短暂的数学罢了,在不可思议的缘分牵引下,托托是这么打算的。

托托听杰昆说了许多事。他说的是托托熟悉的母语,但又有种独特的乡音。杰昆虽然完全不懂魔法,却练就一种叫作气功的功夫。一个从遥远东方来的师傅教会他这种能力,不同于魔法或精灵术,那是从身体内部发出的一种力量。

托托也曾片面听他提及过,他之所以会不停旅行以追求高人一等武力的原因。

他所受的伤不只脸上那一道伤疤,而是遍及全身上下。伤口烙印在身上的瞬间,他也失去了最爱的人。

那个人就是他的母亲,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所追求的是可以守护某人的强大力量。为了保护某个人,他必须拥有不输给任何人的拳头,和坚不可摧的强壮身体。

托托微瞇起眼,静静地听他诉说。

没有任何理由,托托不否认自己确实被眼前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吸引。但托托在心底偷偷对自己发誓,绝对不会把他当成恋慕的对象。

虽然知道他凝视自己的眼神是那么柔和。

但是,托托已经决定不再当别人的妈妈了。像是被重迭上某人的身影,当个dai理母亲这种滋味她已经尝过了,不需要更多。就因为如此顽强的念头,反而让她的真心也被隐匿,托托刻意忽略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她从不对杰昆提起外交的事,当然对魔法也是只字未提。

托托只告诉杰昆自己有个孩子:

「他是个很让人费心的孩子。个性粗暴,天不怕地不怕的,情绪老是阴晴不定,又讨厌无聊」

「可是」托托又接着说:

「他是个好孩子真的,真的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孩子。」

话才出口眼眶就忍不住红了,托托将胸腔里满溢的心情化作言语娓娓诉说。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的托托,杰昆抬起手又放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老师的孩子,那他一定很温柔。」

托托与杰昆从没有触碰过彼此。

反正他只是个过客啊,托托心里是这么认为的。等他离开这个国家,就会忘了托托这个人吧。不管是嘉达露西亚之花或萨尔瓦多之女,他甚至不知道托托就是天国之耳,只把她当作一位语文老师,然后总有一天会渐渐遗忘。

这样就好了,托托告诉自己。

托托的周围没有任何人知道杰昆的存在。

唯一知道的只有芳一,但他却用非常不悦的表情说:

「我讨厌那个家伙。」

黑暗中传出了低沉的悲鸣。

锐利的冰刀撕裂了一身黑衣的男人。

倒在一旁的托托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短时间内不会再睁开眼了。

一切都发生在托托打开自己房门的瞬间,她遭到不是太严重的电击而晕了过去。虽然是趁着夜色进行的偷袭行动,但没有多加注意就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托托也太粗心大意了。芳一虽然这么想,但这并不构成让他饶恕入侵者的理由。

每当有怀抱恶意的家伙袭击托托,芳一肯定会二话不说地加倍奉还。一开始来的都是些以肉搏战见长的彪形大汉,不过最近倒是多了不少魔法师。再说到今天的刺客,他所使用的魔法让芳一不悦的扭曲了表情。

揪住对方的头发,粗暴地吸取他体内的魔力与生命力,让他再也无法抵抗。

「阿贝尔达因」

嘶哑的呻吟声令芳一感到血脉奋张。他唇角微勾,无谓的出声:

「没错,我就是嘉达露西亚的食人魔物!」

男人的脸孔因恐惧而扭曲变形。

这样就好了,芳一心想。这样就好。这样才是对的。偶尔这样也不错。

将脸贴近到都快吻上对方的距离,芳一脸上掠过一抹狞笑,仿佛呢喃着爱语般对男人轻柔地说道:

「像你这种人,根本连形体也不需要嘛。」

有多久不曾直接啃食人类的血肉了。

「住手」

芳一扯下魔法师的一只手臂,剧烈的痛苦让男人发出不成声的哀号。血液四溅,沾上芳一的脸颊。

自己手里抓着的,是鲜血淋漓的男人手腕。芳一木然地望着残缺的肉块。

少了些柔软,那是只骨感分明的手腕。

一点都不像,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却有着相同的形状。

(总是拥抱着我)

那柔软的触感

芳一抬起头,直视眼前的男人。

失去手腕的伤口,已经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魔力都消耗殆尽了。

这个家伙也是如此芳一心里掠过些许思绪。

身为魔物的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竟有这般强烈到近似贪婪的求生意志。

「你走吧。」

这句话不经大脑就这么脱口而出。

男人脸上写满无法理解的讶异神色,但仍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消失在黑暗中。看着男人的影子逐渐远去,芳一并没有追上去的念头。

他大概

已经无法再使用魔法了吧。

芳一将留在自己手中的那只手腕烧得片甲不留。

手指轻轻抹去沾在脸颊上的血迹。

「我是食人魔物。」

芳一呢喃着,并不是要说给谁听。

「是嘉达露西亚传说中的食人魔物。」

那是从喉问硬挤出来的破碎声音。

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也永远无法改变。

会放过那个男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不过是有点提不起兴致反正我的魔力很充足,现在也不是太饿。

芳一为自己找了许多借口。

要我杀了他也行啊。

要我把他吃得一乾二净也没问题。

「妈妈」

将托托抱回床上,芳一执起她的手。

在安稳沉睡的托托身旁,白色的枕套被几滴透明的水滴沁透。

(哪,妈妈)

人类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中用呢?

芳一觉得,这副身体一定是坏掉了。因为使用太久,所以才坏掉了吧。如果不是这样,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为什么没有任何理由,眼泪却掉下来了呢?

芳一心里这么想。

无法飞上天空的鸟儿只能等待死亡。

不会游泳的鱼儿也是一样。

那么

无法吃人的食人魔物呢?

芳一心里还找不出答案。

「老师。」

杰昆扶住了眼前摇摇晃晃的肩头。

托托抵开了他借自己依靠的健壮身体,为了表达谢意而抬起头注视他时

「妳没事吧?」

直到杰昆这么问之前,托托一瞬间失魂恍神。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托托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倾斜了。

「妳的脸色好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没事我没事。」

「没事的人脸色才不会这么差呢。」

他说的太认真,教托托忍不住失笑。但杰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平常只要恶作剧的多看他几眼就会连耳根都红透,忍不住别开视线的害羞男孩,在表达关心之情时总是直直地望进托托的眼睛深处。

「我送妳回去吧。」

此时的天色依然明亮。和平时一样,为杰昆上完语文课后,托托正准备踏上归途。

「不用了。」

托托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

「那就让我跟着妳吧。」

杰昆固执地要求。

托托只能妥协,她略为困扰的叹了一口气说:「那就送我到广场前的喷水池吧,那里离我家很近。」托托住在王宫里,说是「家」其实并不正确。

杰昆似乎很失望,但还是说了声:「我知道了。」

「可能是最近气候的变化太大,我的脸色才不太好吧。」

托托随口编了个理由推托,想让杰昆打起精神来。我的谎话也说得愈来愈高明了呢,心底某处却有个声音冷冷地嘲讽自己。

杰昆没有接话,嘴里像嚼蜡似的,露出一脸抑郁的表情看着托托。

黄昏时刻总带着一丝寂寥。托托并不觉得讨厌,走在万物皆寂的暮色之中,细细品尝着再过不久即将悄悄到来的分离。

「你什么时候要离开?」

走在杰昆前方数步的托托启唇问道。她曾经走在杰昆的身后,两人的身高虽然相差无几,跨出的步伐也差不多大,但托托必须小跑步才能追得上他的身影,连带一段路也走得气喘吁吁。从那次之后,杰昆总习惯走在托托的斜后方。

「不我还没决定」

杰昆说他还没决定什么时候要启程。未竟的话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般,只听见他的喉间逸出了不甚清晰的轻哼。

「你说什么?」

托托笑着回头。那绝不是在夜宴餐会上刻意显露、训练有素的美艳笑容,而是天真质朴、宛如少女的无邪笑靥。托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那么灿烂耀眼的笑靥,令杰昆不由得瞇起眼深深凝视着。「老师」逸出口的声音里包含了某种决心。

但就在这个时候

「!」

杰昆突然一把扯住走在前方的托托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咦!?」

失去平衡的身子眼看就快倾倒,托托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杰昆一只手臂上,只见杰昆的身形轻巧一转

顺势将托托拥进了怀里。

「唔!」

「唰」的一声杂音在耳边响起。无形的沉重压力伴随着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在眼前扩散开来的是一片不吉祥的鲜红。

「杰昆!」

托托大喊。好几道冰刀突然朝托托的所在之处落下。

(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托托不由得颤栗。是从哪里进行狙击的?对方又有几个人?

不会错的,这的确是怀着恶意针对托托进行的攻击。「你快逃!」托托对肩上已被划出一道口子的杰昆大喊,但他脸上却不见一丝惊慌。杰昆好似自己肩上的伤口没什么大不了,转过身背对托托,挡在她的身前。

不要这样!托托试图阻止,但他仍是护在她的身前一动也不动。

杰昆没有回过头,只淡淡对托托说了一句:

「我会保护妳。」

犹如被切断丝线的木偶,托托无力地瘫坐在地。握紧的拳头抵在自己耳边,泪水占据了眼眶,只能不停摇头。

(不可以!)

托托拚命告诉自己,不可以!

(快点逃啊。)

但托托发不出声音。心脏好像坏掉似的加速鼓动着。托托痛恨因这种事而动摇了决心的自己。

双手抵在地面上,指尖不自觉用力捏住了掌心间的泥沙。托托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说什么保护!)

而自己,为何又会因为这句话而心旌摇曳。

这个时候,狙袭而来的冰刀映入托托的视野中。以魔法生成的冰刀并没有变化成液体,而是在转眼间气化。冰刃虽然消失了,却留下施术用的咒术纸。看着那张咒术纸,原本垂挂在托托颊边的泪水顿时冻结。

托托不敢置信地瞠大眼,倒抽了一口气

然后,慢慢抬起彷若修罗的寒冰面孔。

冰刃之后,接着袭来的是火球攻击。决心要代替托托承接火球的攻击,杰昆已经摊开掌心开始凝气。

但是,托托也不再迟疑了。

「芳一!」

托托尖声叫出这个名字。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如子弹般冲飞出来的影子只是伸手往侧边一挥,便筑起一道防御阻挡了火球的逼近。

「不入流的小角色!」

芳一不屑地吐出一句,将自己的姆指抵在唇边咬了一口。一缕血丝漫散,在空中画出了魔法阵。

这是芳一极少使用的高等魔法。

召唤咒语使用的是魔物的语言。无法传进人类耳里的咒语所召唤的是潜伏在黑暗中的魔兽。

一头有着漆黑毛发的魔兽现形了。外表似豹,但却是只双头猛兽。

「追!」

在芳一的命令下,魔兽朝天一蹬跃上了屋檐,在屋檐与屋檐间移动着,转眼问已不见踪影。

「你是什么人」

嘶哑的声音来自杰昆。芳一回头瞥了一眼,飘浮在空中睥睨着站在地上的杰昆。

「丑死了。」

他不屑地吐出这么一句。

「你是什么人!」

杰昆紧绷的神经仍未舒缓,不由分说就对芳一发动攻击。芳一轻松避开了他的拳头,刻意接近杰昆身旁,轻声嗫嚅道:「我是天国之耳的使魔,你这个有着丑陋伤痕的臭男人!」

「天国之耳」

芳一没有再说话,双眼只注视着托托。

「芳一」

托托依然瘫坐在地,缓缓朝芳一伸出手。

「怎么啦?」芳一握住她的手问道。

托托的脸色异常铁青。但比起在大白天遭受袭击的恐惧,那晦暗的失意更是清晰可见。

「芳一,回答我」

托托站起身,对芳一质询。她的声音颤抖,激动得连语音都有些破碎模糊。但她仍用低哑的嗓音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刚才袭击我的人是萨尔瓦多的魔法师吗?」

芳一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启唇。

「嗯,没错。」

散落在托托脚边的,是萨尔瓦多独创的咒术式。从小接受魔法教育的托托对这一点自是再熟悉不过。

「」

托托摇了摇头,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是谁?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但纵然有太多疑问,芳一也无法为自己解答,多说无益。

「托托老师」

杰昆一脸疑惑地望着托托、和突然出现的褐肤少年。

他的肩膀被冰刀划破,不过血已经止住了。托托很想留下来帮他好好包扎伤口,但现在已经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

「对不起。」

托托启唇对杰昆说出的不是感谢,而是寂然的歉语。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杰昆有些焦躁的反问。

托托别开视线不看杰昆,默默地牵起芳一的手。

「因为,我对你说了很多谎话。」

所以,我没有资格受到你的保护。

你也没有必要保护我,握着芳一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再见了。」

「!!托托老师!」

杰昆嘶声大喊,但托托已不再回头。

「带我到神殿去吧。拜托你了,芳一。」

于是,托托与芳一两人乘着旋风转眼消失了踪影。

被独自留下的杰昆握紧了拳头,用力抡向身旁的高墙。

将他满心的焦躁不快全宣泄在拳头上。

推开门板的反弹声显示出来人的动作有多么粗暴。

这里是过去住过好长一段日子,曾经熟悉,如今却不愿再触碰的回忆中家园。

「好久不见了父亲、母亲。」

突然来访的淑*优雅地出声问候,让屋内的长者一时之间忘了该有所反应。

「托托怎么了?妳怎么会」

早已卸下工作重任的父亲站了起来,向托托走近一步。厨房里的母亲则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多少年了,不曾好好说过一句话的双亲竟比想象中苍老许多。

「有件事想请问你们。」

就像面对外交对象般,托托一开口就清楚明了地说明来意,但脸上少了平时总不忘挂上的笑容。失去血色的脸孔若不以礼相对,只怕早已慌得失去理智。

「妳是怎么了?来,先坐下来再说」

无视父亲笨拙的贴心举止,托托尖锐地开口:

「请告诉我萨尔瓦多是不是决定要排除我了?」

这句问话,让托托的父亲萨尔瓦多?吉欧鲁顿时倒抽一口气,脸色不再平静。发出喀哒一声,托托的母亲雅丽原本僵直的身体颤动了一下。铁青着一张脸倾身向前的雅丽失声大喊:「别再这样了,托托!」

干涩的嘶哑叫声,犹如金属般僵固且生硬。

「放弃那个恶魔吧!!就是因为那个怪物,妳才会、妳才会!」

「雅丽!」

吉欧鲁严厉的出声打断雅丽未竟的话,但仍是晚了一步,此时托托的双眼已透露出比寒冬的大海更为冰冷的眸光。

「恶魔?您在胡说什么啊,母亲。」

低沉怪罪的口吻让雅丽顿时怔愣,脸上全是迷惘无措。父亲搂着她的肩膀安抚、也同时安抚着托托般缓缓开口:

「妳先等一下,先冷静下来托托,我们并没有收到要排除妳的消息,为什么事到如今妳还」

「事到如今?是啊,您说得没错,是事到如今。所以我才想问清楚啊!」

托托滔滔不绝地说着:

「最近几个星期以来,我被魔法师袭击的次数多到令人厌烦的地步。而其中有一半的魔法师使用的是萨尔瓦多的法术,我的使魔也证实了这一点。」

托托所说的话,让吉欧鲁蠕动喉头做出吞咽的动作。

这件事确实很难令人信服,就连托托自己也不愿相信。

是谁在背地里操弄?不,如果真是这样

对托托张开獠牙的,确实是萨尔瓦多的魔法师们没错。

孕育她,强制要求她背负萨尔瓦多之名活下去的魔法师一族。这些可称得上是家族的人们袭击了托托,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到底是为什么?托托和那些同窗几年的同学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事到如今,居然还会被背叛,托托为此感到心寒。

母亲双手捣着脸,父亲也沉默不语。托托始终睨视着父母,不愿错过他们脸上闪过的任何情绪。

他们休想编织谎言来欺瞒自己。

半晌,吉欧鲁踌躇许久后,终于再度开口:

「我们不是想排除妳,只是」

「只是什么?」

吉欧鲁沉重得开不了口。仿佛光是开口,都已经触犯了悖逆之罪。

「妳好像已经被提名为下任尊师的后补了。」

想都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托托不由得怔愣。萨尔瓦多的尊师现在几乎不再公开露面,托托也知道再过不久萨尔瓦多的主事者将会改朝换代。但怎么会提名自己呢?

「为什么?」

吉欧鲁坦白回答了托托忍不住脱口而出的疑问:

「那是因为没有人的使魔比妳的更强。不只是现在的萨尔瓦多,就连过去的萨尔瓦多魔法史上也没有。」

托托倒抽了一口气。

吉欧鲁淡淡地接着出声:

「托托啊,妳当上外交官之后,工作上的成就有目共睹。妳想把那个使魔高深的力量完全当作是自己的也可以。因为使魔的力量就是魔法师的力量。」

「这么说」

之所以会遭到袭击,是因为有人不想让自己登上尊师的位置。但就算如此,托托还是很难释怀。

吉欧鲁从托托身上移开了视线,轻轻说道:「不过我们拒绝了。因为我们知道,妳并不希望得到那样的地位,所以」

下个瞬间,雅丽突然嘶声大喊:

「快点把那个恶魔送走!不管给谁都好,不要再把他留在身边了!!」

这句话让托托确信了。没错,也就是说

只要能得到芳一,就能成为下一任尊师。

只要杀了托托,切断契约,芳一就能重获自由

「我不要」

但这个事实,比自己受到狙击更令托托无法忍受。

「我不会把那个孩子给别人!」

发出尖锐刺耳叫声的同时,托托也伸出双手遮覆住自己的双耳窟窿。

「我不会把那个孩子交给任何人,那孩子是属于我的!」

托托歇斯匠里的大喊,吉欧鲁搂着雅丽肩头的手劲也更紧了些,但仍是一脸沉痛的对托托说:

「没错那个使魔,他是属于妳的没错托托」

这么多年来,比父亲和母亲都更贴近自己,以家人的身分陪在自己身边。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属于托托的事实。但是吉欧鲁又接着说:

「但是,妳的负担实在太重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托托只能咬紧牙关承受这句话。

你们根本不相衬。

这句话,过去托托已经听了太多次。没有关系的,托托心想。想说的人就让他去说,没有关系的。但是

「就算如此,芳一还是我的孩子。」

负担太重算什么?即使不相衬又如何?

托托选择了芳一,芳一也选择了托托。

只是这样难道不行吗?怎么可能不行!

托托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吉欧鲁却对她摇了摇头。

「现在还无所谓,连系你们的或许不是魔法,而是彼此的信赖关系。但是,托托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妳是个人类啊。」

如果能塞住耳朵什么都不听该有多好。这个时候,托托万分痛恨起自己这对总听得太清楚的耳朵。

如果可以,托托真的很想毁了自己的听力。因为她不愿再听吉欧鲁继续说下去了。

「人类总有一天会死。那只食人魔物会被孤独地遗留在这世间。失去了主人失去了妳这个母亲之后,他要怎么办?妳有为他想过吗?在失去妳,终于得到解放之后,他又会步向什么样的未来,妳有想过吗?」

托托的肩膀不停颤抖。喉咙深处像是哽着什么东西,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就像布满天际的乌云,胸臆之间完全被绝望占据。颤抖的身体始终无法平复。

雅丽只是一味的哭泣。拥着她肩头的吉欧鲁静静的、哀伤的说了最后一句:

「继续这样下去,你们实在太可怜了。」

在萨尔瓦多悠长的魔法历史中,从没有出现过托托与芳一这样的契约关系。连身为当事者的托托,对过往的魔法历史仍有许多不清楚的部分。但就算已经度过了十多年,状况依然没变。

契约的约束力也是其中一环。

不管托托有什么愿望,芳一都会为她达成。

魔法师与使魔一直都维持着这样的关系模式。但托托的「请求」和芳一的「回应」并非来自支配,而是更加密切的呼应关系。就算与世道标准所有分歧,但只要他们彼此在这件事上能取得一个平衡点也就够了。

她与他的关系,说是「母与子」也不为过。

「我想命令你做一件事。」

所以,托托彷佛下赌注似的说出这句话。

「什么事?」

飘浮在半空中的芳一脸上仍挂着笑意,但那张笑容却笼罩了一丝阴影。是因为太疲劳的关系吧。这几天来,芳一实在是累坏了。除了耗费的魔力之外,他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

不过,这样正好。

「妳想要杀了谁?还是需要我打倒哪个家伙?或是想逃到哪里去呢?说吧,我会替妳达成心愿的。」

瞳眸里蓄着黑暗的光芒,芳一说着。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托托缓缓阖上沉重的眼睑,轻浅的吐息。然后,她再度张开眼,凝视着眼前的芳一。

直视那双水蓝色的玻璃珠眼瞳,托托启唇说道:

「我要限制你所有的行动。」

芳一并不惊讶,只是怀疑的蹙起眉头。

露出一脸「我不懂妳在说什么」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把你封印在我的影子里一段时间。」

芳一微微瞇细了双眼。

「妳是认真的?」

托托的声音低沉又嘶哑,脸上浮现近似痉挛的苦笑。

「妳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意思吗?妳知道那会有什么下场吗?」

封印在影子里。

不单单只是让芳一感到不自由。

而是完全切断了来自外界的「食物」供给。若真变成这样,芳一的身体就会自动吸取封印自己的影子魔力与生命力。

这样的状况若持续太久,托托的寿命也会因此缩短。

但托托并没有因此动摇,她没出声,只是颔首以对。

「这是什么意思」

芳一激动得大喊:

「给我说明清楚!现在就说!立刻就说!有什么非得把我封印在妳影子里不可的理由!!」

「这是为了保护你他们打算攻击你啊」

托托断断续续说着,但芳一并不接受。

「这根本不是理由!!」

他摇摇头否决了托托的论点。

银色发丝如宝石般闪耀。

「被攻击的人是妳,妳也被攻击了呀!没道理让妳来保护我!」

水蓝色的瞳眸直勾勾地凝望托托,芳一放声道。

用与初相识时无异的外表,说着不变的话语:

「保护妳是我的任务!」

如此强烈的反应让托托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话。栖宿在水蓝色瞳眸中的光芒倏地一变,渗入一丝险峻与憎恶,芳一冷冷地说:

「是因为那家伙的关系吧!」

托托抬起头。还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芳一已然逼近。

「就是那个男人,那个伤疤男!因为有那个家伙在,就是那个家伙」

托托慌了,只能不停摇头。

「不是的。你在说什么啊,杰昆他是」

「我不会放过他的!绝对饶不了他!!」

飘浮在半空中,芳一激动大喊。

托托困惑了。至今为止,芳一从未拒绝过托托的要求。过去托托也曾抱着玩玩的心态,和其它男性有过短暂的交往,但芳一并没有放在心上。

「保护妳是我的任务!」

芳一快哭出来似地,发出悲恸的嘶喊。

啊啊托托张开双臂紧紧拥住飘浮在半空中的他。

芳一不懂什么是恋爱、也不懂那些尔虞我诈的谋略。不,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比无知更纯粹的,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托托,那是他的爱情,也是他独占托托的方式。

「我只有你啊。」

嗫嚅似的耳语,绝不是谎言。

「我只有你啊」

这句重复了几千次、几万次的话语。从孩提时代开始,每当流泪哭泣时,总像咒语般在耳边轻喃的话语。

「这样的话」

芳一的声音也颤抖着。

「那是为什么?」

托托闭上眼睛。

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摇。不,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拿不定主意。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就连自己真正的愿望都快看不清了。

松开怀里温暖的身体,托托避开了芳一的目光。

芳一露出迷惘的表情,开口说:

「到底怎么了?妳到底是怎么了?天国之耳。妳觉得我会输给那种家伙吗?如果我不在,妳就」

「不许还嘴。」

托托伸指抵住芳一的额头。

「我不要」

芳一轻而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要这样」

芳一没有抵抗,也没有逃开。如果他愿意,并非办不到。

然而,他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托托。

「汝,使魔芳一」

托托启唇念出她唯一会使用的魔法咒语。

「我以萨尔瓦多?托托之名命令你」

芳一的表情扭曲了。

「为什么」

这是芳一最后的一句话。

「从今开始必须封印在我的影子里,禁止你依自己的意志行动。」

不愿面对芳一因绝望而扭曲的悲戚面孔,托托逃避似地悄悄闭上眼。

他被吸进托托的影子里,直到托托再次呼唤那熟悉的名字之前,他都不会再出现了这一点毋须怀疑。

托托握紧拳头抵在自己的胸前,咬着牙切切呢喃:

「不给任何人这孩子是属于我的。」

无法交谈的空虚、没办法看见他的寂寞,都比不过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

就算必须削减自己的生命。

拥怀着寄宿在胸口的小小灵魂,当天夜里托托偷偷逃出了嘉达露西亚。

天国之耳突然失踪的消息,隔天一早就传进了缇兰耳中。

「还真是奇怪啊。」一边梳理头发,缇兰淡淡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托托只是一夜未归而已吧,怎么就说她失踪了呢?如果早上才回来,现在可能还在赖床吧?」

好像不是这样呢,一旁的侍女回道。

听侍女说她还打包了行李,就这么失踪了,这样的回答让缇兰不禁笑了。

「嘿~~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看重托托啊。」

缇兰并不讶异,因为她早就料想到了。甚至还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虽然不知道托托会逃到哪里去,不过她也隐忍得够久了。

从很久以前开始,缇兰就认为托托不管何时逃离这个国家都不奇怪。

但托托并没有这么做。她没有离开的理由有很多,但说穿了,也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栖身之所吧,缇兰是这么认为的。放逐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人心总是太过脆弱。

缇兰当然不是不了解那种脆弱。

所以,她的离开并不让缇兰感到惊讶。

连叹气都办不到,缇兰只能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

幽幽地,嗫嚅似的轻语从缇兰的嘴角逸出:

「结果,她连向我道别一声都没有。」

真是寡情啊,抱怨声转眼已落地散去。

身体像被灌了铅般沉重不已。强烈的思心感和晕眩不断袭来。在旅店等到船只出发的时刻接近,托托才拖着身体走出来。

这是托托生平第一次尝到生命力被削减的感觉,但这种难受的痛苦滋味也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是那个孩子芳一存活在自己体内的证明。

托托不怕被袭击,因为她知道有双小小的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自己。托托怕的是,有人想从自己身边夺走那双与自己相依偎的手,这是托托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我只有你啊。)

我只有你了,托托在心里轻轻呢喃。

像是在寻求依靠,也像是在确认什么般。

其实托托只要抗拒这一切就可以了。只要命令芳一歼灭萨尔瓦多,就用不着那么为难;只要向那些人进行报复就好了。但是,托托却选择了逃亡一途。

如果得用自己的生命喂食芳一,那就尽量吃吧。

只是这样的要求未免太愚蠢,所以托托才没有说出口。

不过,托托真的宁愿和他一起凋朽腐化。

就算有人杀了自己和芳一,那孩子依然封印在自己体内。

不管是坟墓里,或是死后的世界,托托都想带着他一起去。

(不要再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托托不想再尝到那种噬心的孤寂感了。而光是想到那孩子会对其他人伸出手,就几乎快令托托疯狂。

(我们)

一定在什么地方

(选错了路。)

所以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这样也好。)

托托并不后悔。

(就算做错了也好。)

比起做出正确的选择,托托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得守护。

不管这样的罪孽再怎么深重、再怎么不可饶恕都无所谓。

(我只有你)

逐渐蒙胧涣散的意识中,托托一直不断重复着这彷如咒语的呢喃。还有,芳一那句「我也只有妳呀」的回应。

远处传来汽笛的呜鸣声。托托知道自己该走了,到哪里去都无所谓。好几个港口的名字在脑海中掠过,其中也有杰昆准备前往的那个地名。

一想到杰昆,托托立刻别开视线以逃避揪心的痛楚,像在自我暗示般轻抚自己的嘴唇。

「我爱你。」

因为不能呼唤那个名字,托托只能将这句爱语放在口中轻轻低吟。一旦说出口,彷佛连神经都泛起甜美的轻微麻痹,原本溢满心头的苦涩也渐渐和缓了。

「我爱你。」<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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