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上是改造效果器,让它只从合成器撷取音符时值。
先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就是编曲的事呀。
我咚咚地敲了敲合成器。
效果器是我自己做的。将学姐与真冬的吉他接上合成器,让延迟的效果作为伴奏。音色也会一起调整。
千晶微微抬起腰,目瞪口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什么?你整晚没睡,就是在搞这个?
我也没办法呀。
若是全神贯注于音乐当中,至少能有喘息的空间。因此,我将手指与意识寄讬在烙铁、螺丝起子与老虎钳上,埋头整修。将效果器、贝斯与电脑接到合成器上,一再地确认声音,一面改变音源线的组合方式。
而答案就是这个。装在合成器盒子后口袋中的黑色盒子。
千晶大笑出声。一开始是抱着肚子、弯着腰笑,在我试着询问:千晶?时又将手覆住脸部大笑。
等等、抱歉啊哈哈哈哈哈、哈、小直、你真是
我、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千晶一边压抑笑意,一边摇头,用手掌拭去眼角的泪水。
搞得好像我才是笨蛋似的。若是能像你那样想就好了。
不,我也只是先把问题丢在一旁罢了
到了学校,还是必须见到学姐。我连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都不知道。但若是音乐无论陷入多么绝望的沉默,都能像洪水一般流入、填满。
站内广播宣告电车即将进站。仿佛擦身而过一般冲进月台的列车,使我与千晶的头发迎风飞舞,也打断了谈话。
到了学校后,令人惊讶的是教职员办公室的钥匙箱里,没有民音社练习室钥匙的踪影。有人比我们还早到校,我与千晶互看一眼,前往校舍后方的练习室。
你与年轻人贴得多紧呀?是这样吗?
咦?啊、呜
有没有勾肩搭背呀?那里很窄吧?
直巳才没有那样
不过外面很冷,至少会这么作才对吧?
不、响子、不要!
你们在做什么呀
打开练习室的门,我哑口无言。神乐阪学姐与真冬将里面的桌子并在一起坐在上头,学姐搂着真冬的腰,怎么看都像正在性骚扰。
真是的,学姐!我还想说你难得那么早来耶!
千晶把我推开冲进练习室,掐住学姐的喉咙救出真冬。头发与制服衣襟都凌乱不堪的真冬,露出胆怯的眼神躲到千晶身后。
因为之前她与年轻人在屋顶的水塔旁倾诉爱意,所以我在详细询问当时的情况呀。身为社长,这种事都不知道怎么行呢?
这跟是不是社长无关吧?而且没有必要拿掉领结吧?
谁叫你们最近都忘了我也喜欢女孩子,所以我打算趁此机会再次强调。
不用强调也无妨啦。这个人真的是我与转向这里的真冬一瞬间四目交会,她的脸倏地染上夕阳的颜色。我也下意识移开视线。
我原本已想好在见到学姐或真冬时要用什么表情、先说些什么,但全都白想了。谁会料到走进练习室就看到性骚扰戏码上演呀?我叹了口气,卸下行李放到墙边。
你把合成器也带来啦?打算编曲吗?我还是想要用吉他与蛯沢同志一决胜负呢。这么一来
学姐靠了过来,从肩膀后方看着我的手边。她的胸部紧贴在我的身后、下颚靠我的肩上,使正要将合成器从盒中取出的我全身僵硬。真冬与千晶的视线扎得我疼痛不已。
呃、那个。我要把合成器拿出来,请、请你让开。
我在装设线路时,没有半个人开口。她们准备乐器的速度,与合成器和效果器复杂的装设、调整比起来快得许多。
我将连接到效果器上的音源线一端递给学姐时,她温柔地微笑着:
这就是你得出的答案吗?
那是什么?答案?
对昨天学姐毫不掩饰地,像演说一般、内心淌血告白的,答案?
怎么可能。我现在还没有半句话语或想法能回答她。只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才会像往常一样
学姐没有等待我的回覆,将音源线接上自己的LesPaul。我把线递给真冬时,还是没办法直视她的脸。就这样将视线移到效果器的控制面板。液晶面板上的横杆跳了起来,可以得知两人的吉他已经接上我的机器了。
千晶,你的脚踏钹先开始。学姐请从第二段主题进来,第一段只有真冬独奏。
练习室里的空气带着沉静的热度。我在贝斯琴身上咚、咚地敲着倒数。如同在降雪的天空中点点回荡的铃声,千晶开始敲起细微的拍子。
话说回来,我还没说要弹什么曲子。不过,也没有说的必要。只要一个呼吸,我们便已立于飘降的雪仿佛要将士兵、壕沟、尸体与武器,所有的一切全都覆盖一般,寂静的平安夜中。
仿佛要吐出胸中的空气一般,真冬的Stratocaster开始歌唱。今天堤圣诞节,一年将尽,新的一年又将开始
〈HappyXmas〉。
装饰华美的主旋律线条余韵引领着管风琴澄澈的圣歌扩散。我听见某个人咽口水的声音。没有半个人的手指碰到键盘。是连接真冬吉他的效果器,自己找出与我的贝斯之间的和声,并倾泻而出。
简直像是还有另一个真冬站在这里似的,我终于抬起头来。但是那个幻影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另一边有坐在爵士鼓后、奏出雪花散落声音的千晶;垂着眼用Stratocaster编织歌声的真冬;以及将LesPaul紧握在手中、与我同样凝视着幻影碎片的神乐阪学姐。
我与学姐四目交会。她的眼瞳如同冰雪融化般闪耀。握住匹克的手往LesPaul用力一挥。在真冬的Stratocaster细语的旋律之上,学姐简单且强而有力的拨弦重叠上去。我听见孩子们用歌唱祈祷和平的到来,战争结束,只要你期望,战争一定会结束
感受到音色的些微不同,明亮的弦乐炸裂。我全身汗毛直竖,这里真的只有四个人吗?这是只靠我们fcketerig6的心脏与手脚产生的音乐吗?明明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我却能听见约翰蓝侬的声音,也听见数千名儿童的合唱,甚至听见了战斗机的轰炸声、燃烧弹在空中炸裂的声音、孤儿的哭泣声与群众的怒吼声。
千晶那仿佛劈裂夜色的雷电一般的过门爆裂,将我们拖入摇滚乐的节奏中。圣歌脱离约翰蓝侬、脱离孩子们的手,藉由神乐阪学姐与真冬的羽翼开始复杂的变奏,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回旋、攀升。从合成器中将所有音色拖曳而出,冲进圣诞节的夜空中炸裂开来。若是我的贝斯旋律仅仅晚了一厘米之差踏入,和声便会混浊碎裂,将闪耀的星空掩盖吧。洒落的光之粒子烧灼着全身,我依靠仅能以指尖感受的振动,持续将血液输进feketerigo、的双翼中。
没有人停下来。
因此,妨碍了学姐与真冬永无极限地持续下去的,是远方隐约传来的钟声。
当我筋疲力尽地停下手指,深夜倏地消失。千晶打击的速度明显减缓,学姐与真冬的吉他仿
图
佛互相牵制般,一面数着彼此的余韵,停止歌唱。只剩效果器依依不舍地细细倾吐长笛与双簧管的合奏。
即使预备钟结束,也好半晌没有人开口。令人舒爽的麻痹感充斥了整间练习室。
这是我们最棒的一次,对吧?
眼眶湿润的学姐,用炙热的气息低喃。
审查、正式演出、甚至比这更高的地方,都看得见吧?
不晓得是谁带头,我们一同颔首。就连在练习室正中央、液晶面板不太满足地发着光的合成器与效果器,似乎也跟着回答了。
随着扩大机的音量一格格跌落,飘荡的热气终于从身上滑落,现实的空气附着在皮肤上。
这真是骇人的现象。
之后回想起来,这时的feketerigo、,原本应该已经四分五裂了。
即使如此,我在没有回应学姐心意与自己想法的情况下架设出的机器、那音乐,却将我们紧紧绑在一起。
那是我的,第一个失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