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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立体声之恋(2 / 2)

到了波士顿之后,尤利和真冬两人单独在演奏会结束后的音乐厅钢琴练习室里会谈。

「小提琴奏鸣曲?又是贝多芬的曲子啊?」

「嗯。之前没能完成这个企划,我想再试一次。」真冬如此回答。

那是整整一年前的事了。尤利和真冬原本要合作小提琴奏鸣曲,作为真冬的复出作品大力行销。后来因为真冬的手指又出问题而尘封了一阵子,现在她似乎又想挑战了。

「那还是第五号和第九号两首啰?」

尤利向真冬确认曲目,真冬却坐在钢琴前的椅子上,略显害羞地低头凝视琴键。

「我想用第七号取代第五号。」

「为什么?」

C小调第七号小提琴奏鸣曲是首很有贝多芬风格的热情乐曲,主题明确到令人讨厌的地步,老实说,尤利个人并不是很喜欢这首曲子。而真冬吞吞吐吐了许久,最后终于小声地回答。

「因为直巳之前说过,如果是小提琴奏鸣曲,他喜欢听好像在吵架一样的曲子。」

尤利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放松紧绷的肩膀,叹了口气。

结果又是因为直巳啊

一直演奏贝多芬的曲子也是为了直巳吗?该不会连找我一起演奏都是为了让直巳听到吧?到时候由我送试听片给直巳,这么一来他不可能不听吧?

「尤利,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生气。只是我最喜欢真冬了。」

真冬睁大了眼睛,尤利就在她面前打电话给经纪人,托他安排工作行程。

「不过,就算为了直巳而出CD,他可能也没时间听吧?」

尤利故意坏心眼地这么说。

「你你从直巳那边听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他没对我提起真冬。」

尤利靠近真冬,双手环绕住她的颈子。

「只是他好像一直在忙乐团的事」

「feketerigo还顺利地继续活动啊就算没有我」

欣慰和落寞两种心情在真冬脸上混合出大理石般的花纹。尤利不禁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因为太喜欢而一口吞下带刺的蔷薇。尽管如此,言不由衷的话仍然脱口而出。

「如果行程能配合,还要我参加下次的现场演唱呢!是直巳拜托我的,要我负责弹奏真冬的部分。我们说好了。」

这番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其实根本没有说好,只有响子半开玩笑地问尤利要不要当下次的特别来宾而已。这回真冬的脸明显地染上了黄昏般的阴郁色彩。

都是直巳不好尤利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因为直巳丢着真冬不管,而真冬也半斤八两。有时间找藉口还去做什么复健,早点回日本和直巳见面不就好了?

这份充塞在胸口、带有奇妙温度的感情,就是恋爱吗?

但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真冬的?尤利也想不起来。虽然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她所吸引,曾几何时却变得如此苦涩呢?

尽管尤利为了真冬辛辛苦苦争取到三天假期,但在波士顿的期间,真冬不但没有陪他出去玩,吃饭的时候也都若有所思地不发一语。回到法国后,感到寂寞的尤利打了通电话给直巳。

「我去波士顿的时候和真冬见面了。羡慕吗?」

经过一阵难熬的沉默,直巳终于开口了。

『她看起来好吗?』

「我在问你羡不羡慕耶!」

为什么只会说这种好像礼貌性问候的话呢?尤利实在觉得很不耐烦。

「就因为直巳老是这样,害我每次想和真冬提起你时她都不说话啦!」

这完全是谎话尤利在心里责备自己。真冬之所以不理尤利,是因为尤利净说些她不想听的话。尽管如此,尤利还是继续牵拖。

「说不定连我也被真冬讨厌了。她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不会啦,应该不至于这样』

说着说着,他竟真的难过了起来。

「真冬可能不会再和我见面了。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直巳你要负责喔?」

结果直巳含糊地一语带过这个话题。说好下次去日本时要直巳带自己出去大玩特玩之后,尤利才挂断电话。

算了。不管那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如何,就像响子所说,只要自己和他们分别保持良好的关系就行了。反正那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片宽广到令人绝望的太平洋,连声音都无法传达。

直到十月以前,尤利都在欧美和日本来回往返,和真冬合作专辑的事也完全没有进展。停留在日本的时候一定会住在直巳家,弹弹吉他、听听直巳录制的试听带,总是聊到三更半夜。直巳常常极度客气地绕了好大一圈,只为了询问真冬的近况。

「蛯沢老师回来过日本好几次,真冬如果真的想见直巳,应该会跟着回来吧?」

虽然心里明白说了这种话恐怕会让直巳更加退缩,却忍不住要说出口。

「说说得也是喔?」

直巳坐在床上紧邻着尤利,十分沮丧地垂下肩膀。尤利连忙拍拍他的背,以格外开朗的语气向他撒娇。

「对了,你可以让我听冬天的现场演唱时要表演的歌啊!我现在就开始编吉他独奏,让我上台当特别来宾嘛!」

「歌是可以给你听,但还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上台喔?要等学姐说OK才行。」

直巳播放的几首歌,都是真冬还没离开feketerigo时在现场演唱或练团时的录音;其中也有几首由真冬弹奏键盘的歌。像这样在没有真冬的地方重听这些歌,更能清楚地明白一件事为了支持真冬弹奏的乐音,直巳的贝斯技巧一路飞快地进步。

「直巳第一次和真冬合奏是什么时候的事?」

尤利拿下耳机这么问。

「去年的五月吧?感觉很勉强,像在干架一样,而且只有吉他和贝斯。」

而这份音源是校庆表演时录下来的,相隔只有短短半年。

单就能和真冬的乐音战斗这一点,直巳可说是只花了半年就赶上尤利。

「是哪首曲子?」

「英雄变奏曲。」

「哇!那不就好像在真冬的主场比赛?你能跟上还真不简单。」

「我拼命练习了好久呢!还排练了许多作战策略。」

直巳的声音变得温柔而令人怀念,就像是从很久以前的唱片里传出来那样。

「你从那时起就喜欢上真冬了吗?」

「什、什么啊?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真冬的心意决不输给直巳。但最近响子却对我说,要是想不起坠入爱河的瞬间,那就不算是恋爱。」

「你和响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直巳无奈地仰躺在床上。

「直巳,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真冬的吗?」

「是什么时候都无所谓吧?现在又不是校外旅行的晚上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哪里无所谓了?告诉我嘛!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她了?」

「没有那么快啦!虽然地点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什么什么?那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啦!快告诉我!」

在尤利千拜托万拜托之下,才终于让直巳开口。在海边的山中有一座不可思议的垃圾弃置场,他在那里和真冬偶遇;后来两个人又一起去了一次

但直巳却顽固地不肯说明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在那里有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啊!你都说到这里了就告诉我嘛!我也想去那里看看啊!」

直巳翻过身去,尤利却骑在他身上死命恳求。

「你千万不可以去!」

难得讲话这么凶的直巳不停摇头。

「为什么?」

「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告诉你啊?而且那不只是我的事,也和真冬有关啊!」

尤利鼓起腮帮子,直接趴在直巳身上。

「重死了!不要压在我身上啦!」

尤利被直巳推到身体侧边,差点摔下床。于是他顺势翻了个身,再次戴上耳机。

或许自己的心意的确无法赢过直巳。因为他的歌声和贝斯仿佛都直接刺向心脏这就是从音乐里听出来的恋爱吧?

「对了,直巳」

尤利拉下耳机,只听到自己嗫嚅的声音和歌声重叠在一起。

「你现在还喜欢真冬吗?」

「那当然啊!」

答案立刻出现,连一公厘的犹豫都没有。

可是尤利边这么想,边伸手拿起吉他。

下次现场演唱时可能会由尤利担任feketerigo的另一名吉他手。既然如此,自己将要取代真冬承接这份心意。一这么想,尤利就高兴得不得了。

直巳也让自己听了新歌。如果是真冬,会在直巳的贝斯旋律上弹奏怎样的吉他旋律呢?尤利这么想着,同时拿起匹克探寻六根琴弦。

尤利和真冬的合奏排练直到十一月才正式展开。回到美丽国的第一个礼拜,他的时间全都浪费在完全不碰乐器的读谱工作和开会上。

实际上,真冬和尤利并不算是容易配合的演奏家。因为尤利的特色就在于有如甜美歌颂的演奏方式,有时还会被批评为感情过剩;但真冬却擅长比机械更冰冷、正确无比的演奏方式。

所以尤利特别专注于倾听真冬的钢琴试奏。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却浮现直巳的身影。

如果是直巳,又会如何支持这样的钢琴旋律呢?一想到这里,以往从未尝试过的演奏方式便缓缓浮现。尤利不断试着在脑海里以想像中的小提琴音配合真冬的钢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演奏方式了。

然而真正进入实际排练阶段后,之前的想像却完全粉碎。就在第一主题从钢琴承接到小提琴的瞬间,出现一种踩碎了霜柱的感觉;尤利眼角余光瞥见真冬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弹奏的纤细琶音在尤利的小提琴音下化为碎屑,应该是愉快小跳步的降E大调第二主题,尤利也将真冬构筑的玻璃台阶踩得粉碎。然而尤利却没有停下来。若是现在停下来,整首曲子就会瓦解成碎片。或许该说碎片靠在一起勉强维持住音乐的形体,所以无法停止。真冬说不定也明白这一点。经过宛如两条蛇互相瞄准要害缠斗的展开部,真冬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跳过整个再现部直接弹奏**部分,就这样拖回尤利的旋律,并以终止和弦强硬击坠对方。

直到两种乐器的余音交缠着被隔音墙吸收殆尽,尤利才从小提琴上移开下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刚才那种演奏不像是尤利的琴音。」

对于真冬的问题,尤利除了摇头之外给不了任何回应。

「现在又不是以乐团的形式演奏这首曲子!」

这句话让尤利僵在当场。真冬也隐约听出来了。就算她没听出那正是直巳的声音,也听出停留在尤利耳中的是摇滚的乐音。

他透过玻璃看向音控室,制作人也铁青着脸频频摇头。

『虽然我觉得可能还是不行不过你们还要再试录第二乐章吗?』

制作人的声音透过监听喇叭传来,尤利无可奈何地再次看了看真冬,回应他的却只有困惑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天,尤利不断地尝试和真冬合奏,不谐调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并不是节拍不吻合,小提琴的音高也配合降记号多的曲调而调得较为沉稳;他甚至连演奏时的动作都刻意放轻,还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弓法。尽管如此,回头聆听时却发现自己一直在真冬的琴音下探寻直巳的贝斯旋律。

结果,就这样迟迟没有录出让大家满意的版本,尤利该回日本的期限又到了。因为预计要上电视节目通告,实在无法再延长停留在美丽国的时间了。

「这次的合作企画我决定放弃。」

到机场替尤利送行时,真冬沉痛地这么说;陪同的蛯沢千里也绷着脸不发一语。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或许是我弹奏的钢琴旋律哪里有问题,说不定该从选曲阶段重新来过。而且我和唱片公司签了合约,明年六月之前必须再出两张专辑」

「不是真冬的错啦!是我不好。」

在前往日本的飞机上,尤利反复聆听着第七号小提琴奏鸣曲的试录版本。即使透过iPod播放出来的单薄音色,也能清楚听出尤利的琴声有多么不XX。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想像中的琴声明明和钢琴旋律如此吻合,为什么却无法将其传达到指尖呢?

尤利取下耳机,靠在座椅上闭起眼睛,委身于喷射客机的隆隆引擎声中。

见到直巳之后能不能弄清楚原因呢?

「我已经配合尤利的琴声调整过合成器了。」

在录音室里见面时,直巳这么说道。由于现场演唱的日子将近,所以这次没有约在平常那间乐器行三楼的狭窄练团室,而是在一间花钱租来的四坪大房间。但因为器材实在太多,空间仍然十分拥挤,房间正中央还放着一台八十八键的黑色合成器。

「这台合成器可以读取声音并自动演奏。学姐说尤利的独奏非常有攻击性,所以要我将反应速度调快,再相对地减少音数。」

尤利看了看放在地上的合成器,又看了看直巳的脸。

「直巳,谢谢你!我最喜欢你了!」

「哇啊!」

尤利忍不住紧紧抱住直巳,还差点撞倒放在琴架上的贝斯。

「真的可以吗?响子答应让我上台了吗?」

「不要一直靠过来啦!」

直巳吓了一大跳,正要伸手把尤利推开。

「表演时间是在圣诞节前夕,你下个礼拜之前都有空对吧?」

「嗯!我已经为了直巳空下来了!现场演唱当晚就要搭夜班飞机回美丽国,虽然有点勉强,但我会加油的!」

「这样啊看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之前你在电话里好像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唔嗯」

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登机前,尤利打过一通电话给直巳。当时他还因为和真冬排练时的不顺利而十分沮丧。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没什么,不要紧的。」

难得能和直巳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尤利并不想对他提起真冬。

「看到直巳之后也让我比较有精神了。谢谢你!」尤利边说边再度抱住直巳,直巳则猛挥手试图赶走他。就在这时,他们突然感觉到录音室里的气压有所改变,原来是隔音门被推开了。

「唉呀?打扰到你们了吗?」「小直你在干什么!」

响子和千晶同时踏进录音室,看到眼前的情形分别表露了心里的感想。直巳连忙挣扎着从尤利怀中逃脱。

「你们回家后应该也会共用一张床吧?已经等不到晚上了吗?」响子如是说。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睡同一张床!」

「唉呀?我只是看情形随便乱猜的喔?」「小直太龌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有跟他一起睡过一次啊,现在都睡地板了啦!」

直巳依然受到集中攻击,紧迫的调音动作依然在千晶坐在鼓组中央后展开,一切都和平时的feketerigo、没什么两样。略带刺激性的噪音充满狭窄录音室中,尤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出自己的吉他。

「先挑一首翻唱曲来热身吧!朱利安,你有提议吗?」

被这么一问,尤利使将脑海中浮现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那我想弹赛门与葛芬柯的歌。〈星期三凌晨三点〉。」

「尤利你很烦耶!」直巳皱起了眉头。「不是跟你说过没办法唱那首了吗?」

「为什么?我想听听看嘛!而且响子也在,就可以两人合唱了呀!」

「那首歌是民谣耶!」千晶嘟起嘴巴。「完全没有我和尤利表现的余地呀!」

「改编成摇滚曲风就好啦?」「没办法啦!而且我也还不太会打那么精致的鼓点」

眼看着三个人就快要吵起来,一旁独自冷静地调音完毕的响子终于穴嘴了。

「朱利安认真听过〈星期三凌晨三点〉这首歌吗?」

「我只听说过那是直巳喜欢的歌。还有,在纽约时听街头艺人唱过一小段。」

「这样啊,那光是口头说明大概没办法让你明白吧」响子耸了耸肩。「那首歌真的、真的非常特别,我和年轻人是没办法唱的。因为我的声音太厚实了。」

「只要像平常那样由响子主唱,直巳负责和声」

「没办法,因为那首歌真的很特别。」响子摇了摇头。「你听过就会明白。」

连响子都这么说了,尤利只好让步。这首歌究竟有多特别?不只直巳这么说,居然连响子也说了一样的话。

「那么就还是老样子,来首老鹰合唱团的歌吧!」

响子干脆地下了决定,尤利也乖乖背起Stratocaster吉他。有多久没和直巳他们一起弹琴了呢?一股炙热的愉悦涌上心头。之前直巳也让自己听过feketerigo表演老鹰合唱团的歌,而且是由直巳担任主唱的版本;真冬的吉他琴音如泣如诉,让直巳稚嫩的歌声听起来更为哀伤了。

而现在尤利要代替真冬让直巳流泪。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手中的Stratocaster吉他仿佛在发烫。

就在四人不约而同的视线交会、鼓棒敲击四拍倒数完毕演奏开始的瞬间,那黑暗的时刻再次降临。

千晶的反应不像真冬那么委婉,她毫不犹豫地就停下了手中的节拍。

只剩下合成器仍断断续续地自动演奏。响子的、千晶的、直巳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尤利身上,看得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感觉好像断头台的刀刃突然落在舞台上。」

响子以这种恐怖的形容来责备尤利发出的声音,但尤利自己也心知肚明。这种不谐调的感觉

和当时踩碎真冬钢琴旋律的小提琴声一样,在弹奏吉他时也不断涌现。

「是不是合成器的设定有问题啊?」

千晶出面缓颊,直巳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蹲在合成器前。尤利比任何人都清楚问题不在合成器,也不是音没有调准;频繁出现五连音和七连音的旋律和节奏也配合得刚刚好。尽管如此却仍然无法融合在一起,只有尤利的吉他旋律飘浮在整体律动感之外。

究竟是为什么呢?自己明明和真冬弹得一样啊?

「你不必和蛯沢同志做一样的事喔!」

响子轻轻地这么说。尤利的眼角余光瞥见直巳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发现了吗?这也是当然。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可是我想不出比这样更好的弹法了。毕竟这是真冬为了直巳的歌而编写的乐句」

为了直巳的贝斯、直巳的歌声,以及直巳编排的合成器为了舞动于这一切之上,真冬精心炼制的步伐。为什么我就无法重现出那份对直巳的心意呢?

我明明也这么喜欢直巳呀!

「尤利,我先把合成器关掉,就我们四个人再合一次吧?」

直巳的声音透着几分紧张。

「你刚刚弹的感觉听起来好像在弹奏时想太多又听太多」

这真是残酷。少了合成器的和音之后,乐团最原始的声音暴露了出来,这回更是清楚得不可能听错。千晶在比前一次更早的地方突然停下鼓点,整个乐团也瞬间陷入沉默。

尤利仿佛要渗透融化在被四个人的汗水加热的空气中。

「再一次」

沙哑的声音自他的喉咙漏了出来。

「嗯?」

响子探头看了看尤利,尤利却别开脸继续说:

「再一次就好,让我弹到最后。我想录下来,之后再听听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千晶的视线从尤利身上缓缓滑向直巳。直巳不发一语地点点头,拿出携带用的简易录音机挂在第三支麦克风架上。看到直巳仿佛在说「真的要这样吗?」的担心眼神,尤利实在很想直接逃离现场。

尽管心情有如被带上刑场的犯人,尤利还是将Stratocaste、吉他放在大腿上,拿起匹克跟着千晶敲击鼓棒的声音倒数四拍。

当天晚上,尤利没有去住直巳家。他窝在旅居东京时常住的饭店,收到直巳以电子邮件传来的录音档之后就不断重复播放,一口气趴倒在床上边听边思索。

声音完全无法融合的录音室练团,三个小时。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呢?愈是弹奏、愈是侧耳倾听就愈来愈不明就里。自己的演奏就像在黑暗汪洋中只凭藉微弱的闪光泅泳。尽管对其他乐器的反应敏锐得仿佛可以切断手指,却一直在扰乱合奏的步调。

结果尤利自己拒绝了下个礼拜现场演唱时担任特别来宾的约定。以现在这种状况,自己根本无法站在直巳身旁弹奏吉他。

明明和真冬一样满脑子都是直巳

明明和直巳一样满脑子都是真冬

拿出和真冬一起演奏的、零零落落的贝多芬奏鸣曲又听了一次,仿冒的琴音缓缓渗进尤利的伤口,让他差点哭出来。

自己无法取代任何一方是这个意思吗?

这份心情根本不算恋爱,只是孩子气的任性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自己不就没有资格出现在真冬和直巳身边了?

因为自己明明没有必要存在。只要真冬和直巳在一起就好了,不需要什么人特地远渡重洋、往返两地拼命扮演替代品的角色。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才好?

虽然真的沮丧到达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尤利还是勉强拿下耳机,从床上起身。在电脑前烦恼了好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尤利将演奏的录音档压缩之后寄给了在莫斯科求学时结识的朋友,并请他转交给鲁宾斯坦教授。本来应该转录成录音带或CD直接拿给教授比较妥当,但因为希望马上让他听到,而教授又不会用电子邮件,只好出此下策。

这还是尤利第一次主动向人求助音乐方面的事。按下送信键之后,他的心里一时之间充满懊悔,也没办法上床睡觉。要关掉邮件软体时才突然发现一件事,让尤利忍不住「啊!」了一声。

刚才送出去的档案里不只有和真冬合奏的小提琴奏鸣曲,连和feketerigo一起练团的录音都附了进去。怎么办?教授对摇滚乐好像没什么兴趣,要是听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尤利看了看时钟,长针和短针同时指向正土方,诸事不顺的一天正要结束。他再次无力地趴倒在床上。

鲁宾斯坦教授的回信迅速地令人讶异,居然在五天后就送达日本,也正好是feketerigo现场演唱的前一天。从电视台回来的尤利在饭店柜台收到航空邮件,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时差点跌坐在门口的地毯上。虽然他冲动得想当场打开信封,却还是勉强耐住性子回到自己房间。

『两首曲子我都听过了。』

鲁宾斯坦教授开头就这么写,尤利不禁为之愕然。两首曲子也就是说,不只小提琴协奏曲,乐团的合奏也

『两者都是你至今以来最杰出的演奏。』

尤利完全不敢置信,直盯着信件的第二行反复阅读。

『但你还未能掌握那份心情。那不是属于你的恋爱。回想自己坠入爱河的瞬间,然后不要让那种感觉离开你。』

尤利仰倒在床铺上。

他将信纸覆在脸上,只是愣愣地嗅着那股来自俄罗斯的气息。

自己坠入爱河的瞬间。这件事真的如此重要吗?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开始的呢?那种胸口被束紧般的感觉又是从什么地方涌现的呢?恋爱中的人都记得自己恋爱的瞬间吗?或是因为大部分的人都遗忘了,才会有数不尽的歌曲刚诞生就从排行榜中滑落?

苦思不得其解的尤利在床上不停挥动手脚,好一阵子之后才拿起电话打给直巳。

『尤利?我很担心你耶!居然从上次练完团以后就完全没有联络!你还在介意上次的事吗?这种莫名其妙就是合不起来的情况常常发生,也不用那么』

「不,不是那样喔。我没有跟你联络只是因为太忙了。」

直巳为人实在太好,让尤利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对了,我打给你不是为了那件事啦」

『啊,是说明天的现场演唱吗?你会来听吧?』

直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故作开朗,让人越听越觉得难过。

「不了,我不去。因为订了比较早的班机,中午就到机场了。」

『啊』

直巳的声音泄了气。

「因为我不想光是站在台下听嘛!感觉很不甘心」

站在台下看着那无法触及的光芒,实在是太刺眼了。自己一定无法承受,所以再次选择了逃避。就像当时逃开真冬奔向直巳一样,尤利这次又要离开日本前往真冬所在的国度。

但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确认。

要是连这个答案都找不到,尤利的音乐恐怕再也无法传达给心爱的人。

「对了,直巳到底喜不喜欢我?」

电话那头传来倒抽一大口气的声音,还有微弱的练团声。直巳现在人在哪里啊?明天就是现场演唱了,应该是在录音室里加紧练习吧?

『干、干嘛突然问这种问题啦!』

直巳高了八度的声音终于传到耳边。

「直巳你只要有真冬就好了对不对?我绝对无法取代真冬,对不对?虽然你们分隔两地,可是我却想和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很努力,可是」

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而哽咽。

「可是我不明白。明明很喜欢直巳也很喜欢真冬,却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真正的心意;明明很想和你们在一起,但不论和直巳或和真冬独处时却一直觉得很难过,连音乐都搞得乱七八糟,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不、不要这么大声地讲这种事啦!学姐在后面边听边偷笑耶!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别哭啦哇!哇啊!学姐住手,你、你想干嘛』

直巳的声音从电话旁远离,接着坚定而甜腻的声音穿透尤利耳中。

『你打算就这样回美丽国吗?还没将我们的摇滚乐弄到手,就这样别过脸』

「嗯,没错。我要逃走。」

『你的坦率真是可爱到凄绝的地步。这种个性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呢?』

响子这时的微笑,就像暴风雨前的微风挑拨着枝头。

『话说回来,你也太无情了喔?竟然只留话给年轻人就打算离开。该不会这一去就不打算回来了吧?』

「嗯,对不起响子你真的什么都明白呢。」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革命家?」

『正确地说。』

「恋爱的革命家。」

『没错。我听得见世界上所有革命的歌曲,也听得见世界上所有恋爱的歌曲。』

接下来是一阵足以让炙热气息凝结在胸口的沉默。尤利将枕头抱在腹部窝在床上,换了一只手拿电话,静静等待革命家的话语。

『你的恋爱是立体声。』响子这么说道。

「嗄?」

光是发出这点声音,尤利就得吞下口水并用手紧紧压住腹部。

『所以啦,你好好听过〈星期三凌晨三点〉就会明白。』

革命家的话语就像甜言蜜语般甘美。

『一定要戴着耳机听喔!那首歌真的、真的非常特别。你的恋爱解答就在其中。』

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

响子的声音消失在夜的彼端。电话似乎又回到直巳手里,他十分抱歉地说了些道别的话,尤利却完全没听进去。挂掉电话后,尤利一时仍无力地坐在床上,凝视着三十六楼窗外毫无起伏变化的东京夜空。连一颗星星也没有。

满溢周遭的喷射引擎噪音渐渐转弱,束缚住身体的加速度也逐渐变轻,系紧安全带的警示灯终于熄灭了。

从成田机场起飞前往洛杉矶的飞机上,临座的经纪人早已开始打呼。因为尤利任性地到处游玩闲逛,经纪人只好跟着四处向人低头赔罪,想必是非常疲倦了。

尤利从口袋里拿出iPod。手指在选盘上滑动,点选昨天下载的歌曲,却还在犹豫是否要播放〈星期三凌晨三点〉这首歌。结果昨晚还是没有听,就这么睡着了。

为什么迟迟没有听,是因为歌里的答案或许会令人绝望

或许会决定性地让自己再也无法和真冬或直巳接触。

载着自己的机翼究竟划破了几朵白云、前进了多久?尤利并不知道。窗外的朦胧白色终于放晴,眼下是一片苍茫无尽的蓝。

海洋之上、真冬和直巳的中间尤利正飘荡于此。他轻轻拿出耳机塞进耳里,按下选盘中间的按钮。吉他扫弦有如黎明时敲打窗沿的雨滴般响起,贝斯温柔的步伐轻轻扶持着吉他的低音部;最后是保罗和亚特完美融合的歌声泉涌而出。

只听到第一句旋律,尤利就明白了明白直巳说无法单独演唱的原因,以及和响子一起也无法演唱的原因。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保罗赛门和亚特葛芬柯两人能交织出这首歌吧?明明是如此澄彻清晰的优美歌曲,却无法描绘出清楚的旋律。两道声线都不是主旋律,也都不是和声;只是由上下重叠交缠的二部和声本身勾勒出歌曲的轮廓。

第二段副歌结束后,尤利靠在座位上抬头仰望,叹出了湿热的气息。那清澈的歌声仿佛要烙印在脑海里。就在他觉得受不了而要拿下耳机时,才发现一件事。只拔出右耳的耳机时,那覆盖世界的濛濛细雨突然消失,只剩下左耳中亚特的歌声。尤利屏住气息,改为拔下左边的耳机、塞进右边的耳机。

立体声。

亚特和保罗的歌声分别存在于左右两个音轨,只在两边耳机的正中央合而为一。

这真的是一首特别的歌尤利伸出双手捂住耳朵,弯腰将头靠在腿上的同时也深深体会到这件事,觉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有其中一方无法造就任何事。有了保罗、有了亚特,炙热喉咙深处的两个声音才会在两人之间聚焦,孕育出这奇迹般的歌曲。

你的恋爱是立体声。

歌曲结束后,响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是记忆的死结逐渐松脱。

尤利真正坠入爱河的瞬间,并不是在纽约第一次听到真冬弹钢琴的时候,也不是在上野初遇直巳就抱住他的时候;不是在DJ音乐会被直巳打击到的时候,更不是真冬拜托他一起演奏克罗采奏鸣曲给直巳听的时候。

而是那一次在品川的交响乐团练习中心的接待室。被尤利找来的直巳,还有尤利说出她可能再也无法弹吉他时破门而入的真冬。

那是尤利记忆中那两人最后一次共处一室。

他终于找到了那仿佛烙印于心的答案。

在那最糟糕的一瞬间,尤利却坠入了爱河,而这份爱恋却被撕成两半,分隔在世界上最宽广海洋的左右两岸。那个立体声如今仍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融合为一。

好喜欢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好喜欢。尤利喜欢的不是直巳或真冬其中之一,而是彼此的心意相互冲击、一起流泪又一起欢笑的真冬和直巳。一直都好喜欢他们。

尤利拿下耳机,被感觉不大真实的喷射引擎声给包围。

有真冬在等待的美丽国越来越近了。

****

「所以我决定先从这件事做起不论觉得真冬多么可爱,都不会再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你不放了。」

听到这番说明后,真冬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之后,真冬喝了一口红茶,不大高兴地撇开了脸。

回到美丽国的一个礼拜后,尤利总算手忙脚乱地处理完身边的杂事,得以拜访位于洛杉矶的蛯沢公馆。蛯沢千里仍在波士顿出差,出来迎接尤利的是那位姓松村的女管家。在设有北欧式大型暖炉的房间里,尤利久违地和真冬两人单独度过下午茶时光;燃烧木柴发出的声音温柔地让人困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终于发现了。发现自己有多么喜欢真冬和直巳,还有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们的。」

真冬的脸微微泛红,不发一语地咬下泡芙。

就算已经明白这些事,尤利也不打算对真冬做些什么,更没有什么话好对直巳说。只是自己的立场正好处于两人的正中央,只要侧耳倾听就能听到真冬和直巳的声音分别自右边和左边传来。即使这段恋情的无奈与苦涩就和太平洋一样宽广无涯,那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两人依旧牵系在一起。

「这种事不重要啦」真冬放下茶杯,不大高兴地说道。「第三张专辑预计明年春天就要出了,得赶紧录好小提琴协奏曲才行。虽然不大清楚整个情况,不过你好像已经走出低潮了嘛?」

真冬轻轻瞥了尤利放在墙边的小提琴盒。其实两人之前已经在地下练习室里稍微排练过了。

「不,我暂时不想录这首曲子。真冬就先出独奏专辑吧!好想听你弹法国组曲之类的喔!」

「为什么?我们第一次把第七号和克罗采奏鸣曲练得那么熟,不录太可惜了!」

「我的恋爱没办法只靠我自己谈成啊!所以现在不行,还不能让别人听到。要等到真冬和直巳和好之后。」

真冬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随即低下头来看着红茶的水面。

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尤利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起真冬和直巳的事。

「这并不是和不和好的问题。因为我和直巳也没有吵架只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真冬的声音在红茶的湖面激起涟漪,然后越来越微弱。

「但你不是喜欢直巳吗?」

低着头的真冬连耳朵都慢慢红了起来,看得出她的肩膀和脖子都十分僵硬。尽管如此,却仍微微地点了点头。

「真冬也记得吗?」

「记得什么?」

「记得是什么时候、怎么喜欢上直巳的吗?」

「这这种事!」

结果真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到暖炉边蹲下,盯着炉中的火焰出神。

「怎么可能忘记?」

虽然真冬的声音小到几乎要被柴薪的呢喃盖过,尤利却清楚地听到了。为了压抑现在立刻冲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的冲动,尤利只好也吞下泡芙,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吧?」

「你怎么知道?」

栗子色的长发颤了一下,真冬转向尤利露出生气的表情。

「刚才那招是学响子的,我只是随便乱猜而已。」尤利笑着回答。真冬只丢下一句「笨蛋」,然后就不好意思地闭上嘴巴,拿着火钳拨弄起暖炉里的灰烬。

「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不告诉你。」

「为什么?」

「不要再问了啦!尤利是大笨蛋!」

真冬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那是很重要的事耶!」

尤利笑到肩膀不停抖动,还差点打翻装着红茶的茶杯。

「有、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啦,因为啊」尤利伸出拇指,抹去眼角的泪珠。「直巳也讲过一样的话耶!」

紧抓着椅背的真冬站在原地僵住了。

「直巳也记得那个地方。而且他说是在第二次去那个地方时喜欢上真冬的可是却不肯告诉我那个地方在哪里。」

真冬的双唇微微颤抖,湛蓝的眼眸仿佛要溶解在大海之中。尤利不禁烦恼着是否该在这里把最重要的事实告诉真冬。

告诉真冬直巳还喜欢着她。

然而尤利却在心中用力捏碎了这个想法。唯有这件事非由直巳自己来说不可。所以尤利也只能诉说自己的恋爱。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在一起的真冬和直巳。所以只要真冬肯和直巳见面,我什么都愿意做。尤利牵起真冬的手,拉着她回到桌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告诉她像是为爱烦恼的直巳有多么可爱,还有feketerigo如今翱翔在什么样的天空。

今后也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能和真冬独处,所以不需要着急。

就这样,尤利播下的种子在不知不觉间迎接春天,正要发出新芽。让尤利发现这件事的最初征兆,是真冬在二月底打来的一通电话。

『尤利,我想问你一件事』

不知为何,真冬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吞吞吐吐。或许是国际电话里的声音感觉比较远、杂音又很大声,所以听起来感觉格外不可靠吧?这时的尤利正在法国放假,于是回到位在尼斯的老家,享受久未尝到的妈妈的味道。

「你有事要问我?」

尤利的母亲正在餐桌对面分装沙拉,刚才接起电话知道是女生打来的之后,现在正以兴致盎然的眼神打量着尤利。

『就是关于法国的事。你知道巴黎的小偷市场吗?』

尤利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小偷市场?巴黎的?你是说在圣日耳曼安雷还是蒙帕纳斯附近那种乱七八糟的商店街吗?」

『不是这样吗那法文要怎么说?』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真冬在挂电话前却以十分真切的声音这么说道:

『真的非常谢谢你。虽、虽然没办法说明得很清楚,不过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尤利。』

放下话筒之后,尤利脸上应该又添了不少愉快的神色吧?母亲看着他的脸这么问:

「是你喜欢的女生吗?」

「嗯,不过是我单恋人家。」

「这样啊不过单恋的时候才最幸福喔!」

母亲皱着眉头说起一旦论及婚嫁就难免面对许多麻烦事,根本没心思谈恋爱云云;尤利只是带着微笑听过就算了。就某层意义而言,这或许也是两情相悦因为自己的恋爱是立体声。

尤利打开窗户,放眼眺望白色沙滩围住的地中海。正午的太阳在波浪间粉碎成耀眼的宝石。

视线沿着海面延伸向地平线在这片广阔大海对面遥远的东方和遥远的西方都有自己心爱的人,而两人的心意也毫无差错地互相唱和。或许不久之后又会化为一首完整的歌曲吧

早春的预感也终于乘着风飘向法国,温柔地吹动了窗帘和尤利的发梢。<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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